敛雪

一百粉回馈社会

评论前三，留下原创姓名，各赠送一个客串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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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心动

从那天起，吴亦凡每天中午、傍晚各在饭店门口拉一次琴，并且位置越来越朝里，有意识地把顾客往店里引。

这种变相打广告的方式也确实有些成效，一些驻足围观的路人陆续走进店里，想看看这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店。

林更新因而再度忙碌起来，有时分身乏术，便不得不把又卖艺又打工的吴亦凡抓进厨房，试图在上菜速度上有所进步。

于是，客人们纷纷看见先前还在门口演奏大提琴的音乐家下一秒就穿上围裙，在厨房与餐厅间来来回回地奔波。

“老板，您的员工是一台AI么？”这天打烊之前，有客人这样问道。

忙得萎靡不振的林老板顿时打了个激灵：“为什么这么问？”

“啊，我猜的，因为他从不露出面容，而且谈吐非常平和，好像没有情绪。”顾客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刚才一位客人想要砍价，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词语，他居然完全没有生气呢。”

林更新愣了一愣，忙说：“没有的事，他只是性格好，懂音乐的人，有气质。”

说者只是无心一语，听者却难免入了心。

客人走后，看着吴亦凡清洁餐桌的背影，林更新不禁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情绪？应该有的吧，印象中AI翻过自己一个白眼，还不愿意自己叫他“AI”，紧张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地捏着裤子，开心的时候，会把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

林更新认为，如果不是相遇那天碰巧状态不好，自己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识破吴亦凡的身份，或者，至多认为那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少爷罢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即便是顶级仿真的AI，最多也只是执行模仿人类情绪的算法，并不会真正的拥有感情——它们只是高度精密的机器，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演算出来的迷人假象。

因此，那些购买恋爱情感型AI的客户，在付款时都要签署合同，承诺不会沉溺于虚假的感情游戏，以至于对厂家提出无理的后续要求。

但世间总有意外，猝不及防地动摇着那些固有观念。

吴亦凡与人类的相像，已经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说句“算无遗策”也不为过，林更新早先就曾感慨，一个R级AI就拟人得如此逼真，那传说中的SR与SSR该有多么骇人听闻？

可是今天，经客人提醒他才发现，吴亦凡从来没有生过气。

——为了保证人类自身的安全，所有机械工程师都会有意限制AI的情绪波动，尤其是愤怒这一块，因此每当AI与主人产生矛盾，往往只是逃离和出走，却鲜有听闻哪台AI采取实际行动报复自己的主人。

有了这层疑虑，他便按捺不住地想要尝试，当即清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有客人刁难你？”

“没有吧？”吴亦凡不假思索地回答，擦拭桌椅的动作并未停下，“嗯……对了，刚才是有一位客人以我们上菜太慢为由想要免单，我没同意，他就说了几句。”

“他说了什么？”

“都是本地的土话，语速太快，我一句都没听懂。”

“……”林更新哑然失笑。

吴亦凡不明所以地回头：“怎么了？”

并未正面得到想要的答案，林更新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如果他骂你骂得很难听，你会生气么？”

“看情况吧，我还挺成熟的，不必要的时候就不会生气。”

总算完成了工作，把用完的抹布扔进水池，“成熟”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但是刚有意识的时候，我还不明白AI和人类会被区别对待，比较叛逆，没少挨罚。”

“你认为AI和人类没有区别？”林更新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有，硬件的区别。”吴亦凡伸手指了指他，“比如说你，本质上是碳氢化合物，而我，是新型材料和生物工程的结合产物，你通过摄取营养维持生存，而我通过电能，但是宏观来说，我们都只是宇宙中的物质。”

林·碳氢化合物·更新：“……这些你都是从哪看来的？！”根本不可能有哪个机械工程师在AI芯片里输入这种资料吧？？？

吴亦凡摇摇头，似乎懒得解释：“你就当是黑科技的自带设定吧。”

于是林更新就懂了，除了“AI”之外，他同样不喜欢别人管他叫黑科技。

　　

翻修店面的费用在一周后如期凑齐，吃一堑长一智，算了算亏空的额度，林老板决定暂时就不找那几个卖建材的哥们帮忙了。

按照预想的计划，饭店的餐厅会被隔成两个独立的包间，各自只保留两张桌子，提供预约式精品服务。

但精品服务首先得有一套与之匹配的装潢，于是在砌完墙之后，林更新身体力行地爬上梯子，开始夜以继日地贴墙板、刷涂料。

吴亦凡闲来无事，半懂不懂地拿着刷子帮忙，但往往是一条直线涂过去，出来的效果却十分“跌宕起伏”。

林更新鼓励他：“好好学，跟着哥哥混几年，以后闯荡社会不用愁。”

被他的话语分了心，吴亦凡没留神蹭了一道漆在脸上，但本人还没发觉：“为什么你懂的东西这么多？”

“因为穷，小时候跟妈妈生活，有上顿没下顿地糊日子，看见工作的机会都去试一下，不知不觉就攒了不少本事。”

说着，林更新话锋一转，“那你呢，这么多乐器和谁学的？”

吴亦凡不上当：“又想套我的话。”

隐私意识还挺重？林更新被逗乐了，跳下梯子想再跟他说点什么，不料抬头就看见一只新鲜出炉花猫，顿时笑喷了。

吴亦凡开始还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明白怎么回事，“啧”了一声，放下刷子就去厨房清洗。

林更新赶忙跟上去，一面笑一面提醒：“哎等等，用水洗不掉，我给你拿点药水。”

五分钟后。

“嘴巴闭紧了，别吞下去。”

“唔……”

“哎哎哎别动。”

“……”

“别甩我一身水，你是猫吗！”

在水池边洗好脸，吴亦凡也不知有意没意地一通甩头，发丝上的水珠就这么飞了林更新一身，好容易狼狈地躲过一波攻击，还没来得及批评教育，使坏的人已经悄无声息笑弯了腰。

敢情自己这是被报复了？？？

这不是第一次，林更新真实地怀疑自家AI会读心，否则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击中心中所想，以某种难以定义的力量不动声色地蚕食着所有犹疑。

看着眼前与生灵别无二致的笑容，他感到内心有无形的事物悄然瓦解，却无法描述这奇妙的感受。

那边吴亦凡看他半天没反应，以为自己玩笑开大，便老老实实收敛了表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才怪。

一时不知该气该笑，林更新索性丢给他两个字：“幼稚。”

闹了这么一出，林老板也想通了，有时候强行接地气无异于揠苗助长，吴亦凡这样的人，偶尔让他搬两回砖是情趣，搬多了画风就不对了。

于是取消了对方的刷墙任务，摸出一张消费卡递过去：“今晚我顾不上吃饭，你去快餐店随便买份盒饭，回家乖乖等我就好。”

吴亦凡接下工作，转身走入夜色渐沉的街道。

后来林更新想，如果能预知的话，那晚他一定不会让吴亦凡一个人先走。

只可惜，变故永远发生在措手不及的时候。

　　

Chapter 10 险境

离开快餐店时，公路上行人已经寥寥，吴亦凡把热烘烘的餐盒抱在怀里，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忽然间，机车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在身边几步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十来个黑影，有的从巷子里窜出来，有的从机车上跳下来，一转眼就密不透风地拦住了去路。

记忆中熟悉的魁梧身影踱到面前，打火机的光线照亮了正脸：“小子，让大爷我好找。”

冤家路窄，正是上次在酒吧闹事的壮汉。

吴亦凡第一反应捂紧了餐盒：“有何贵干？”

差点被他下意识的动作弄出了戏，壮汉赶紧咳嗽一声找回状态：“甭给爷爷装傻，在太岁头上动过土，还敢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兔崽子也忒不识抬举！”

仗着人多势众，壮汉毫无顾忌地放着狠话，但曾经被一招破敌的印象到底太过惨痛，以至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今儿个正好狭路相逢，不修理修理你，改明儿别人该忘了这福泽镇是谁当家！”

吴亦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壮汉：“没听见爷说狭路相逢……”

吴亦凡：“说谎。”

壮汉：“……”？？？

难以用科学解释，明明对方就只有单枪匹马一个人，但口罩上方静静看过来的目光，却让莫名让他打了个寒颤。

眼看着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边上开机车的小弟连忙冲上来救场：“兔崽子别废话！今儿我们大哥给你备了份‘厚礼’，赶紧跪下来喊爷爷，否则让你哭都没地儿哭！”

这番话委实鼓舞士气的良药，壮汉听后立马昂首挺胸：“来啊，把爷的兵器亮出来！”

话音一落，只见路灯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两个人，一模一样的长相，没有表情，壮硕的颈部分别戴有项圈，隐约刻印着金属的代码。

——这是两台A级AI，智能方面并不出色，却是最专业的打手。

对于吴亦凡而言，除数月前的车站围捕之外，这足以称得上最棘手的时刻。

现实的遭遇转化成强烈的危机感，平稳运行在周身的电流突然紊乱了起来，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手指戒备地紧握成拳。

而这些看在壮汉的眼里，便是一直以来都好像心不在焉的敌人，突然开启了认真模式。

赶忙谨慎地退后一步，给战场腾出充足的空间：“V8 V9，给我上！今晚必须把他揍趴下！”

下一刻，打斗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粉刷完最后的墙面，林更新收工时已是夜深人静，正给店铺大门上锁，冷不丁有人急匆匆从对街跑来。

回头一看，竟是那位借出大提琴的琴行老板。

“林先生，你快去看看吧，你的员工在路口被人围了！”

林更新蓦地一愣，一下子联想到车站当初警报四起的情形，幸而对方接着说道，“徐三胖亲自带了一大帮人来，小吴怎么惹到他们了？”

林更新于是明白过来，当即跟对方道了谢，拔腿就往路口的方向奔去。

背后依稀传来琴行老板的呼喊：“他们好多人呢！你摆不平的，赶快报警吧！”

不，绝对不能报警。

林更新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必须赶在闹大之前把吴亦凡带走，否则事情必将无法收场。

快餐店到车站一共就两个路口，等他狂奔到事发地点，只见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横七竖八歪了一地，也不知被哪路英雄修理得哭爹喊娘，一个眼熟的壮汉缩在一辆机车背后嚷嚷：“把他的口罩给爷扒下来！爷倒要看看这崽子长成什么模样！”

循声望去，街边果然有三个人影缠斗在一起，其中两个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轻而易举拔起了路障，奋力向前方挥去；而跑在最前面的人像是有所顾忌，左躲右闪就是不接招，无奈又甩不掉对手的纠缠。

即使天再黑，林更新也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大红色外套，一瞬间身体快过思维，冲上去就把人拽到了身后。

然后，纯金属质地的路障挥落下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挡，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广告词——劲爽无极限。

还没等细细品味这新奇的感受，身边人已经一把摁下他的头，惊险万分地躲过了第二次撞击。

“你怎么来了？”

“靠，有人告诉我你被围了，我能不来么？！”

黑暗中吴亦凡突然语塞，但仍反应迅捷地找到了空隙，拉着他直奔壮汉藏身的机车而去。

“喂喂你们两个干嘛！”

没理会壮汉的大呼小叫，吴亦凡利落地跨上机车，危急中对林更新喊道：“上车！”

后者也不耽搁，一个助跑就登上后座，在惯性的带动下险险后仰，随即风驰电掣地驶入了夜色。

他们都没有看见，在他们离开后，先前喊话的小弟从地上爬起来，支吾着问：“老大，这下怎么办？”

壮汉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固定在面如死灰的模式。

“还能怎么着，回去等死吧。”

　　

凌晨三点钟，福泽镇医院。

无论科技发展了多少年，伤筋动骨还是得用打石膏来解决，用绷带绑成一个完美的蝴蝶结，值班护士用平板戳开电子病历。

“粉碎型骨折，建议留院观察三天，考虑是否采用快速再生疗法。”

跟高级AI的自动修复系统类似，人类的快速再生疗法也属于近年来生物工程学的一大突破，由此可以极大提升各类伤口的恢复速率，减轻皮肉之苦。

可想而知，价格昂贵。

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考虑到钱包，林更新顿觉前所未有的硬气：“不必了，我比较倡导自然恢复。”

护士无语地掀开眼皮：“真的不考虑试试？”

“真的不……”

“——试试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林更新不禁抬头，看见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吴亦凡主动问道：“快速再生需要多少钱？”

护士如数报出一笔费用，同时周到地补充：“我们提供分期付款业务，月内缴清就可以了。”

眼看着吴亦凡就要点头，林更新赶忙打断：“真的不用了，我出院回家好好休息就行，就这么定了，护士小姐感谢您的帮助。”

在护工的引领下来到病房，感到气氛有些难言的沉重，林更新便开口解释：“家里真的没钱了，能省一笔是一笔吧。”

这时吴亦凡正扶着他坐到床边，听到后极快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的目光十分复杂，常人一定难以想象会出现在一台AI的眼中。

但只是瞬息，R级AI就垂下了头，语气平静道：“她说可以分期付款，如果接下来几天饭店盈利，或许就可以缴清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

“——不准！”

仿佛早就猜到他的打算，林更新的表情严肃下来，“谁能保证那伙人不再纠缠你，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准再去。”

吴亦凡不说话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点凶，林更新忙又放软了语气：“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帮你是我自愿的，弄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看了看他胳膊上的石膏，吴亦凡仍然不说话。

林更新没辙了：“我说，咱俩也算劫后余生，开心点儿成不？”

短暂的安静。

吴亦凡从怀里取出一只被压扁的餐盒，低声说了句：“好像凉了，我去找人热一下。”随后就离开了病房。

整个过程都闷闷的，连脚步都一声不响。

而那只皱巴巴的餐盒却仿佛定格在了林更新的眼中，许久，他回过神来，望着病房里的灯光，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